作為華南地區最具影響力的非比賽類文學盛典和南國書香節的重要組成部分,南方文學周今年已辦至第五屆。從2012年起,南方文學周累積舉辦各類文學、文化活動逾100場,邀請莫言、賈平凹、蘇童、曹文軒、李敬澤等文學名家共200多人,吸引眾多讀者關注,給南國書香節注入了巨大的文化含金量,也成為南方報業打造的經典文化活動品牌。
22日,南方文學周為書香節獻上了三場重磅活動。蘇童、陸天明、劉醒龍分別舉行講座,并與讀者近距離交流,他們以自己的創作故事闡釋鄉土、反腐、古典文化等命題,張揚文學對時代的影響力。
蘇童:我在哪里,故鄉就在哪里
當代文壇最擅長短篇小說寫作的江蘇作家蘇童22日蒞臨南方文學周,與中山大學教授謝有順一起,梳理鄉土文學對文學史的重要意義。
“我有兩棵樹,一棵是楓楊樹,一棵是香椿樹。”蘇童反思道,這兩棵樹關乎他對故鄉的追尋和想象,并構成他文學創作的兩條精神主線。他認為,應該從“故鄉”的維度去理解鄉土。在今天這個大遷徙的時代,“故鄉對每個人的意義會不停地隨著時間而流失。”
鄉村至今依然是文學創作的一個強大的寫作資源,“90%的人都在逃離自己故鄉的路上,或者已經進入城市,所以現在對于鄉土或故鄉,每個人都抱著回望的姿態。那片土地的清香和城市里的油煙、霧霾構成了強烈的沖突,但這個沖突是被目前的生活掩蓋的,它顯得非常纖弱、微小。在哪里還存在,哪里還可以挽留這樣一個沖突?恰好是文學寫作。”蘇童說。
蘇童不傾向于那種回望、緬懷或浪漫感傷的姿態,而是在文學想象中塑造具有故鄉人格的自己:我在哪里,故鄉就在哪里。謝有順表示,這與波蘭詩人米沃什“波蘭就在我的身上,我在哪,波蘭就在哪”的信念是一致的。
蘇童24歲發表的處女作《逃亡》第一次出現了“楓楊樹”的意象,從那以后他創作了一批“楓楊樹鄉村系列”小說。蘇童回憶,這是受到當時“尋根文學”潮流的影響:10歲時,他在長江中心的那個島上聽到楓楊樹這種樹,留下了印象,于是他把故鄉命名為楓楊樹,盡管那時他并沒有見過楓楊樹。
象征故鄉的“楓楊樹”像一把鑰匙開啟了蘇童的整體風格,后來蘇童以想象中的“香椿樹”命名少年時代的一條街道,寫作了大量以“香椿樹街”為背景的故事,創造了一個可以媲美馬爾克斯“馬孔多”、??思{“約克納帕塔法”、沈從文“邊城”、莫言“高密東北鄉”和賈平凹“陜南商州”的虛構文學世界。
“回過頭來看,我就是在尋找故鄉。到了上世紀90年代以后的某一天,我的楓楊樹鄉村營造就戛然而止了,我突然之間就明白了,我沒有必要非要急于認定一片土地屬于我,而是我在哪兒,那片土地就是我的鄉土。”在由楓楊樹和香椿樹構成的文學生命中,蘇童一直帶著想象、虛構中的故鄉前行。
劉醒龍:文學不是偷窺他人的貓眼
憑作品《天行者》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獎的作家劉醒龍在南方書香節現場,與讀者分享了文學與古典文化傳承的聯系。
在劉醒龍的小說中,讀者不僅能看到小人物生存的困境和堅韌的精神,還能感受到鮮明的民間文化和古典文學傳統。
劉醒龍認為,文學也有“根”。他表示,中國文化講究血脈相傳,與中國文化相關的文學要放在血脈之中才能體現中國文學所特定的意義,“如果拋棄中國文化的這種血脈傳承,就事論事的價值判斷是沒有意義的。文學之所以被稱為一切藝術之母,就在于文學承載著其他藝術所難以承擔的血脈傳承。”
然而劉醒龍卻看到大量的文化遭到誤讀的現象。“最可怕的是我們對自己文化的異化和誤讀。”他提到在第八屆茅盾文學獎評獎時,有一部非常不錯的小說第一輪就被刷下來,是因為小說開篇就講到一位老先生提著一套《四庫全書》走回家,“但是《四庫全書》怎么拎得動呢?那得用火車皮裝。在文化的細節上,只要稍有不慎,那就是萬劫不復,連哭的機會都沒有。”此外,他還講到一家書店員工將畢飛宇的小說《推拿》放在醫療類書架的例子,提示人們不要輕視文化的重量。
劉醒龍有一個觀點,人一生要做三件事情:一是要看一次楊麗萍的《孔雀舞》,感覺靈魂的躍動;二是要喝一次珠峰的泉水,只有喝過最好的才知道差的水是怎樣的,才能在惡俗、低俗的環境里出淤泥而不染;三是一定要把《紅樓夢》讀三遍。他認為,中國作家在繼承中國古典傳統文化時,由于修養的不同,形成兩個分支,一個分支是《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另外一個分支是《紅樓夢》,“《紅樓夢》代表的傳承,我認為是真正的中國氣派、中國經典。”
交通、通信速度的加快改變了人們的思考節奏。劉醒龍強調,“文學不能快,文學要慢下來。”他指出,慢下來不等于不想、不做,而是“往更深處考慮,往更深處探索,像站立潮頭始終追著風浪走一樣看得更深、看得更遠,文學只有慢下來才有存在下去的理由”。
在劉醒龍看來,中國的文學主流、文化主流應該是一個正當的社會人生展覽館,而不是偷窺他人負面行為的針孔攝像機或是貓眼。
陸天明:作品要成為當代中國縮影
提起陸天明,人們很自然會想到他創作的《蒼天在上》《大雪無痕》《省委書記》等反腐力作。著名作家王蒙曾經評價他“見人之未見卻又不見常人之能見,為了信念有一種近乎‘呆’的勁兒。”陸天明直言自己一直在創作主旋律作品。
以陸天明的同名小說改編的電視劇《蒼天在上》播出時,收視率達到39%,幾乎與《新聞聯播》持平,是迄今為止收視率最高的電視劇之一。
對此,陸天明堅稱其成功正是在于表達人民的甘苦。在22日的講座中,他直接表達了對來自基層的作家王十月的欣賞,稱他的作品充滿基層的生活氣息,并直言現在中國的現實就是太需要真正關注弱勢群體的深刻內容。“一個作家就是要替老百姓說話,這也決定了你的作品有沒有生命力。”
陸天明強調,文學作品要能夠表達和展現當代中國,成其縮影,而非僅僅是記載你身邊的一點“真人真事”。“一個典型、偉大的導演,偉大的作家,偉大的演員都應該有這種責任和身份認同,我在代表中國說話,代表中國人民說話,我在表現的是中國,表現的是中國人民,表現的是當代中國。”
陸天明也提出了一些年輕作家存在的問題:“現在很多作家的寫作只是局限于某某鄉、某某鎮,寫生活中的某一個事例”。他認為這樣的作品比較偏狹,作品創作一方面要典型化,一方面不能完全陷入生活當中,要將藝術真實和生活真實區分清楚,這樣才能有好的作品。
提到自己在創作過程中面對的壓力,陸天明認為:“要學會堅持與溝通,而這一切的原則就是你是不是為作品而活的,你是不是正在為了藝術創作而在掙扎、在奔波、在賣命,如果你有其他的私心雜念,你一定不要搞這些敏感題材,你過不去。”在談到如何在體制內溝通時,陸天明認為:“當我們在具體創作時,只有當對方真正感覺到你確實在為中國考慮,是對中國有好處的,而不會產生重大政治后果,才會得到對方的支持。”